腦內筆記本

拍攝者：Phil Hart（圖片來源）

作者：小泉八雲　Lafcadio Hearn

日文翻譯：林田清明（文章來源）

中文翻譯：花

夜光虫

NOCTILUCAE

滿天星斗在沒有月亮的浩瀚夜空中閃耀著，橫斜於天空的銀河也一股勁兒的騷動。雖然無風，但海面卻不平靜。如果向遠方眺望的話，便會發現沙沙而來的浪花都像是火光一樣燦然，讓人誤以為黃泉之國的美景也不過是如此罷了。真的是恍若夢境一般。雖然浪和浪的間隔處看起來一片漆黑，但波浪的尖端卻浮現一層金色──那目眩神迷的顏色簡直到了令人驚嘆的程度。間歇而來的浪都帶著像是蠟燭一樣的金黃光芒，其中有些轉為深紅、再轉為藍色，現在又變做黃橙色，最後散發翡翠綠的光芒。總覺得閃動著金黃光芒的浪並不是由於大海本身的搖動而起伏，而是基於某種龐大的意識而動──某種帶著自我意識，巨大的、漂浮著的東西──就和棲息在幽暗冥界的龍群擠在狹小的空間之中，不斷湧上身體的陣陣焦躁感有些相似。

其實，這不明原因的壯麗火光是由生命所構成。──雖然是非常細小的生命，但卻有著精神上的纖細感──無數的生命聚集為群體，同時也是不可計量的。這種微小的東西在碰觸到地平線之前都會隨著海流的方向游離，不斷地變化，像是要活出現在一般地燃燒，而後緩緩消逝。更甚者，在地平線上可以看見億萬條其它的光線在別的顏色當中鼓動流竄，最後漸漸沉入見不著底的深淵之中。

看著這樣奇妙的景色，我無法言語只能冥想。讓人懷疑是否在「夜」與「海」的盛大燦爛中降臨了「終極的靈魂」──在我之上，已經消滅的過去激烈地溶解在名為秩序的光輝之中，像是要再一次存在似的和生命的靈氣一同復活；在我之下，流星群飛散著，又或者成為星座或散發冷光的星雲展現著活力──最後我的思緒還是來到此──在萬象流轉之中，恆星和流星所經過的幾百萬年歲月，是否有勝過一隻瀕死的夜光蟲在生前瞬間的閃光？

這個疑念湧上時，我的想法改變了。自己已經不是在凝視火光的明滅或古老的東洋海面，而是與海的廣大和深沉和浪高一同形成的「永遠的死亡之闇」，像是諾亞方舟中的大洪水──換句話說，浪花應該靠近的並非岸邊，所銘刻下的也並非時間，而是介於生與死之間的廣大滄海。恆星的光芒能閃耀幾百萬年──架在銀河上的橋亦如是──但在無限的波動之中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波浪罷了。

可是，我再次聽見內心深處傳來細微耳語，我所看著的已經不是恆星的霞光，而僅僅是凝視著活著的黑闇。快要消逝似的無限火光流入，在我的身旁震動著，隨後緩緩消逝。名為燦爛的燦爛光芒，噗通噗通的像是心臟一樣鼓動著──夜光蟲散發著彩色的光。最終，現在在此散發光芒的一切，彷彿不斷明滅的、用光捻成的絲線，無止盡地從神祕之中流出……

啊啊，我也不過是一隻夜光蟲。我領悟到自己不過是漂浮於不可測量的洪流之中，像夢囈一般散發著璘光的發光體。好像隨著思考的不同身上的顏色也會不斷改變一樣，時而如紅寶石，時而如青玉般閃爍不定，現在又漸漸變為黃玉，甚至是翠玉一般的顏色。雖然不知道這是依據什麼而變化，位於地表上的生命似乎大多會變成赤紅。另一方面，天界的存在──兼備著靈的美與靈的至福──其思維大多為青色或紫色，饒富深趣地燃燒著，可謂變化之極致之妙。

但，不可思議的是，在現世不論何處都見不到白光。
接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天音這麼說了──

「白色的光是相當高貴的存在，那是由幾十億的光融合而成，侍奉白色的光輝是汝輩的責任，汝所燃放的顏色便是汝自身的價值。就算汝活著的時間只有一瞬，光芒也會繼續閃耀下去。因汝的思維而發光的剎那，汝的心中滿溢著感激之情，成為了『造神者』中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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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八雲（こいずみ やくも），本名Lafcadio，1850年出生於希臘，1890年赴日，後來歸化日本，整理、創作出很多膾炙人口的怪談。關於小泉八雲的介紹妖怪練成陣當中已有詳細的描述，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看。

作品當中有名的應該算是《怪談》，裡面像是〈貉〉、〈雪女〉、〈無耳芳一〉等等都很有名。而這篇翻譯的文章是1903年的作品，收錄於《影》(Shadowings)。以文類來講算是散文吧，不是那麼有名的作品，但是因為整個感覺很棒，文章也不長，所以就翻譯了，自己很喜歡第一段。

小泉八雲看著夜光蟲出沒的夜晚海面（據說背景是在靜岡，盂蘭盆祭之時的海面），不禁思索起了生命和宇宙和存在的事......果然是文人，很多愁善感（笑）

青空文庫上面的介紹說這篇文章融合了史賓塞的進化論以及佛教的輪迴思想，啊啊一點也不熟但感覺這麼想也是挺有趣的。

以上。